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唤小丫头端来一坛烈酒,使柔丝帕沾了,钱玉坐在床边,对被她抱回来就一直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盯着她瞧的女人淡淡道,“你自己上药,还是我帮你?”
木雪皱眉,许是对她忽然的冷淡态度不大习惯,又盯着她看了会儿,才似歉疚又似难过地哑声问,“……你额头和背上的伤,不要紧么?”
钱玉不理她,自顾自又往她那边坐了些许,“你不回我,我就当你是默认让我帮你了。”
说着,拿着丝帕小心靠近她脖间细痕,淡淡叮嘱说,“你忍着点,有些疼,这帕子沾了酒。”
“嘶……”
她还来不及说什么,就觉脖间一阵辣疼,不自觉咬着红唇手下揪紧了被褥。
专心替她擦着伤痕边血迹的钱玉见了,淡淡瞥她一眼,手下一顿,动作放轻了些,从怀里拿出丝帕递给她,“疼了就咬着这个,别把嘴里皮肉咬破了,否则等天热了些,有你受的。”
乖觉地接过丝帕放进嘴边,木雪颇有些做错事孩子的模样,目光浅瞬地注视着她,她却无动于衷地继续小心贴着她颈边,一面轻轻给她吹着气舒缓疼痛,一边仔细地擦血抹药。
房中一时静的木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和心跳,木雪抬眸,能看清她背着光时脸上的细腻绒毛,像个初生婴儿似的,稚嫩又带着憨气。
她还是稚龄,可她认真时冷淡的模样却让木雪局促地心里有些慌张,不禁拿开嘴边丝帕,犯错等着挨训的孩子似的,低下了头,嗫嚅着拉她衣袖道,“你生气了么……”
钱玉动作一滞,低低笑笑,“我为何要生气?”
木雪虚张了张口,却说不出话来,她自认为阻她杀人是没错的,可心里还是过意不去,孟子说,人性本善,她救人时,又怎么会想到人心会卑劣到那个地步呢?
“你不必愧疚。”
看穿她面上情绪,钱玉冷声说话,轻轻继续替她抹上去腐生肌的药,“这全天下的坏人坏事我来做就好了,反正我名声不好,我也不在乎这些虚名。
你要做什么……我管不到,我也不想管,我能做的,只有替你收拾残局。”
她颈上伤痕不深,一会儿就抹好了,确定替她处理好了伤口,钱玉起身,边收拾药瓶,边淡淡与她道,“我问过大夫了,你的伤不能沾水,辛辣油腻的东西也吃不得,我待会儿吩咐厨娘做些清淡的给你送过来,你这几天,若是口里馋了,先忍着点,等伤口结痂了再说吧。”
说完,她转身就要走,刚踏出去一步,衣角却被人拉住了。
钱玉没再动,也没转身,就那么静静站着,时间被风雪冻住一般,她等了许久,也没等到身后的人说什么。
她闭上眼,心里期许的火苗燃了又灭,神情愈发漠然,“你不欠我什么,我也不想要你的回报,你不必歉疚,你当我是傻的,行了么?”
木雪舌尖抵着上颚,心里堆了石头一般压的她说不出话,好久,才慢慢从舌尖挤出来一句话来,“那些人……那些被你关起来的人,你打算,打算如何处置?”
心愈发寂冷下去,钱玉往前走了一步,把自己衣角从她手中扯出来,才淡淡一笑,转身看她,“那你说,该如何处置为好?”
拉她衣角的手无力低垂耷拉下来,木雪看着她精致却尽显冷漠的脸,眼神一暗,低低道,“你能……不再追究,放他们回去么?”
没等她回答,又忙补道,“青阳县城外这样的流民太多,若是,若是你太做得过,恐怕会引起群情激奋,还有,他们也是被逼无奈,他们也是有父母妻儿——”
“依你就是。”
打断她,钱玉看她一眼,淡淡说着,转身往门口走。
“……我是说,是说,你,能不能给他们一些银子再放他们走,他们流离失所,一家老小食不果腹,怪……怪可怜的。”
听着身后传来的话语,钱玉脚步一顿,忽然捧腹哈哈大笑起来,弯腰笑着笑着竟出了眼泪,她转身面对她,“你知道你的语气,像什么吗?”
木雪心里一提,低低回问,“……像什么?”
“像冬日里头百姓衣食不足,逼我爹拿银子到江南买粮的青桐县令。”
钱玉笑得眼泪不住从眼眶里往下掉,“方才那男人说的话我还记忆犹新,他说,人哪有不为己的,木四小姐,你这样说话,近乎逼着我拿银子赈济那些难民,就因为我有银子,我就要给他们么?木四小姐,你可真是菩萨心肠,跟你那吝啬成性的爹可真是有着天壤之别呢!”
木雪摇头,想要反驳,她又继续冷笑道,“可我也想问问你,那些难民里头也有未弱冠的孩子,之所以会被关起来,是他们有一己之私,连孩子都有私心,木四小姐,你难道就没有私心么?还是说,你有私心,可你私心不在我这里,你从来都是以外人的眼光来看待我,看待我的家财,所以你才觉得我有钱,就该捐出来赈济灾民,是么?”
“因为我是女人,所以,你从未把自己当成是钱玉的妻子,从未把自己当成是钱家的主子……是么?”
被她一连串的质问说得哑口无言,木雪张着口,怔怔与她对视半晌,最后失了气力一般软软瘫坐在床上,一时竟不敢直视她逼过来的目光。
或许……她真的有这样的想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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