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夕阳在厚厚的乌云中下沉,绿莺终于走了出来,狂风吹在她的脸上,鬓发飞舞,看着跪在地上的谢卿书,绿莺开口道:“大公子,老夫人方才醒了,知道您在此跪了两个时辰后,老夫人让奴婢给大公子传一句话。”
谢卿书伏身磕首,抬起头时,神情疲倦如同在沙漠中跋涉了千年,谨声:“请祖母赏罚。”
绿莺道:“既然你忍心放弃谢家,那谢家就不留你了,只是我这里十多年前已脱了谢家宗族,无家谱可抹去你的姓氏,更无祠堂向谢家的列祖列宗告罪,所以,你该去哪就去哪吧,你长本事了,这天大地大,我老太婆祝你一路飞黄腾达。”
谢卿书一听,蓦地抬首,双眸布满惊痛混乱的之色,穿过院门前光秃秃的梨花枝头,看向那紧闭的寝房之门时,再也禁不住崩离的情绪,重重伏首一嗑,语带悲凉:“绿莺,烦你跟祖母道声,卿书错了,只是卿书这辈子只愿姓谢,求祖母给一个机会,让卿书赎罪的机会。”
思茗眼圈红红地从一旁走了出来,手中手着一个软垫,神色戚戚地跟着开口求着:“绿莺姐姐,今日大公子颗粒未进,求姐姐您行行好,跟老夫人求求情,大公子他知道错了。”
谢卿书执意要跪,思茗劝不得,只能拿了个软圃,希望自家主子少吃点苦,可谢卿书不肯用,坚持跪在青石地上,让他看了都跟着疼。
绿莺见谢卿书脸色苍白,一副摇摇欲坠却死撑的模样,这样寒凉的日子,额际被豆大的汗湿透,完全不见素日白衣赛雪的风华,轻叹一声,“大公子,您看这天气,马上要下雨了,您还是先回房吧,等老夫人气消了,或许就原谅您了。”
绿莺并不知道昨天双缘拍卖行究竟发生什么事,谢老夫人回来后,象老了十岁似的,吃不下,睡不着,想来,必定是谢卿书惹了谢老夫人伤心。
“不,卿书知道自己错得厉害,只想长跪不起,盼祖母子原谅……天大地大,没有祖母,哪有卿书的容身之地……。
绿莺,请你务必跟祖母说声,卿书,至死也是祖母的孙儿,卿书愿赎罪,这些年,卿书倾了多少谢家,卿书愿用一辈子的时间,还债……。”
语声至尾,凄凉的颤音如同暮色到了尽头,全是绝望。
他是谢老夫人亲自教大的,他比绿莺更知道谢老夫人一旦下了决心,很难再有商権余地。
当年,她一个妇道人家,会忍着疼痛,割下手背上的一块顽疾,敢带着三个孩子脱离谢家家族,走上从商的路。
今日,这个坚强的老人依旧能割肉求生,而他……。
就是祖母子手心上的一块毒瘤。
“大公子保重,绿莺会替您转告。”
绿莺轻叹,此时,已是乌云压顶,风吹得廊道下的灯笼不停地左右晃着,纱罩内的灯火早已灭尽,四周渐渐陷入黑暗。
聚福阁门外,谢卿书依旧一动不动地跪在青石地上,看着谢老夫人寝房的窗子,透过窗纱,仿佛看到有人影偶尔晃过。
可那一道门,始终未再开启。
昏昏沉沉间,也不知跪了多久,天空的乌云仿佛再也禁不住压力般,将多余的水份释放出来,豆大的雨倾刻之间将谢卿书全身淋了个透。
“大公子,你拿着,奴才去拿把伞。”
思茗把软圃往谢卿书怀里一塞,拨腿就跑。
思茗来得很快,也不管谢卿书全身湿透,执意为自家主子执伞,看到扔在地上被雨淋透的团圃,许是心里太难受,眼泪开始刷刷地流下。
狂风骤雨,思茗手中的油纸伞经不住摧残,伞叶上的细竹杆被风吹折了一根后,没几下,油纸破开,思茗索性扔了雨伞,跪在谢卿书身边,抱着主子摇摇欲坠的身体,哇哇大哭,“大公子,您回去吧,都下了这么久的雨了,您身体熬不住,等明天再来吧,许是老夫人经过一夜考虑后,就原谅大公子您了,你可是谢家的长子嫡孙呀……。”
谢卿书一夜宿醉,今日下午醒来,颗粒未尽,便来这里长跪,他原本就是谢家娇养大的,哪经得起这般折腾。
被思茗这么一抱,更是脱了力般整个人靠在思茗怀中,全身发冷,视线模糊,眼角余光,看到廓道那,一个女子提着一盏灯笼姗姗袅袅而来,摇晃的桔红光线下,女子清秀的瓜子脸掩映在飞舞的发丝中,似感应到他的目前,女子亦看了过来,那眸如含了千重山、万载愁。
“是郡主殿下,大公子,是郡主殿下。”
思茗莫名地兴奋起来,仿佛沙漠中孤行的人,突然看到前方有人。
至廓道口,周以晴打开手中的纸伞,拾阶而下,大雨亦很快浸湿绣鞋和裙尾,湿漉漉地贴在身上,显露得她女儿家身姿更加修长,
狂风中,周雨晴在离谢卿书三步之距停下。
思茗看她并没有帮谢卿书遮风挡雨,看情形,似乎不是来帮忙的,心底焦急,忍不住开口央求,“郡主殿下,您能不能在老夫人跟前求个情,就说我家大公子知错了。”
他本想去找谢良媛,可一想,如果老夫人知道他们扰了六小姐的休息,必定会生气,说不定还怪上大公子。
现在,东越的郡主来了,在他们奴才的眼里,郡主是个了不得的身份,如果她肯替自家公子求情,必然有效。
周以晴垂眸冷冷俯视,泪如珠沿着脸颊滑落,神情落寂,“谢卿书,当年你曾信誓旦旦,会护我妹妹周全,如今,你告诉我,你还会遵守诺言么?”
“你是……。
以晴?”
谢卿书缓缓抽直身体,难以置信地轻轻抹去脸上的雨水,用手背挡在眉间频落下的雨水,凝视良久后,苦笑一声,“你果然……。
还活着。”
女子蒙了水雾般的眸光落在男子赤红双瞳上,良久,两人视线交缠,谁也没有移开的打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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