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忍一忍吧。
沂嗣王拉松了衣襟扣带,将披风搭在屏风上,趿了寝靴,蹭过去,睨一眼她手上的书,嘲道:“《尉缭子》?妇道人家看兵书?正经的大家闺秀,该看女则女训,可本王看你,估计连摸都没摸过吧。”
沈子菱手一掀,揭过一页:“女则女训?看过啊。
睡觉前半刻钟看。
催眠。”
沂嗣王脸皮一紧,强行抽出她手中的尉缭子,抄起不远处书架子一本书卷丢她怀里:“以前你在娘家看什么书,本王管不着,既来了嗣王府,再少看这些男人书。”
本来就爹娘过世的早,从小到大被将军府的男丁宠着长大,是个小母马似的野性子,再成日看一些匪气十足的兵书,估计更是被熏染得天不怕地不怕。
不指望她一开始就读那些通篇枯燥的女论语,先读读这些有剧情的笔记小说,应该多少对她有些吸引,不管怎样,好过那些打打杀杀的兵书。
不奢望将她一下子调教成以夫为天那个层次,起码得知道什么是出嫁妇人该做的,知道什么叫做羞。
沈子菱望一眼他硬塞来的书,是本太平广记,随意一翻,掷地有声:“拿走,难看得很。”
沂嗣王轻嗤:“你认识几个字?完整一篇文写得下来吗?太平广记集百家精华编撰,你居然好意思说难看。”
沈子菱将顺手翻到的那页亮出来:“看看这篇,嵩阳柳氏善妒,总怕府上女子勾引丈夫,见一个婢女手指漂亮,砍了婢女两根手指,后来柳氏出外游玩,不慎被野蜂蛰伤手,烂了两根手指头,其后,柳氏见府上一歌姬唱歌悦耳,又割了那歌姬舌头,而后,柳氏口腔因为生疮,舌头也烂了。
最后,柳氏寻了一名禅师,禅师说她是因为善妒才会遭此劫难,帮她施法才恢复了健康。
柳氏从此再不敢生任何妒忌之心了。”
“有什么不对吗?”
沂嗣王耸耸肩,“善恶终有报,柳氏无端伤人,正好得了报应,最后也知道悔改,内容相当的正面。”
“正面个屁!”
沈子菱冷笑,“柳氏残害家奴是狠毒了些,可看了这篇文的女子,还敢随意管丈夫么?这篇文的立意,分明就是荼毒和绑缚了女子,让女子不敢再约束丈夫,放任丈夫去花天酒地,纳妾蓄姬。
作者不怀好心!”
沂嗣王语塞,却见她犹不解气,又啪啪一翻,脸色更是涨得通红,若这作者在世,沂嗣王猜沈子菱将他当场拎起来掼倒也不奇怪:“喏,还有这篇,……晋武帝年间,一个丈夫出外,多年未归,妻子苦守多年,娘家父母怕女儿年纪轻轻的这么过一辈子,太可怜了,给女儿又找了个夫婿。
妻子刚另嫁过去,就因为思念前夫而病亡。
后来,前夫终于回来,听说妻子死了,去坟前看望,想要迁葬,开棺后,发现妻子居然还有气,活了过来,于是将妻子背回家中恢复,后夫就不依了,过来抢人,闹到官府去,官老爷怜悯原配夫妻两人,将妻子判给前夫,让妻子随前夫回去生活。”
“这难道不是说明夫妻精诚所至,上天感动吗?”
沂嗣王眉眼一沉,“那后夫也不错,至少愿意将那女的还给前夫。
最差劲的应该是那妻子的父母,干嘛非要逼女儿另嫁?”
“感动个鬼!”
沈子菱义愤填膺,“这文一出,不知多少独守空闺的怨妇和寡妇,宁可抱着贞节牌坊一生死气沉沉,也不敢梅开二度再寻良缘和光明前途,要我说,这文里最好的反倒是那妻子的父母了,体贴女儿,怕女儿耽误了一辈子,才让女儿再寻良人。
那前夫更不是个玩意儿,若是真的关心妻子,再忙再大的事,也该打个招呼托口信回乡让妻子放心啊!
让妻子因为相思和忧郁急得病死了,他回来在坟前哭一场就又得到个大活人了?!
命真好。”
——跟常人理解的角度简直完全不一样。
沂嗣王无语。
沈子菱却显然已经被气到了,将太平广记用力拍到旁边小几上,什么书都看不进去了,剪灭了榻边的一台香烛,躺下去,钻进被子。
沂嗣王见她要就寝了,也松了一松衣襟,拉敞了寝衣,坐上床边,顺口:“你刚才收拾什么玩意,神神秘秘的。”
沈子菱察觉床上多了个人的重量,黛眉一动:“既然是妇道人家的东西,男人家休问。”
又爬起来,警惕看着他。
沂嗣王被她反将一军,却也懒得多问,洗尘宴完毕,又在侍妾闺房玩闹大半晚,早就疲倦得不行,只拧了一下眉,用眼神示意她过去点儿。
沈子菱迅速抱起床头一叠毯子,递给他。
沂嗣王还没反应过来:“什么意思。”
沈子菱瞟了一眼房间角落窄小的罗汉榻,与大榻正对着,隔着一扇插屏的距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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