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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知道吗,以前我们这里,有个力举石锁的女子,名为曹三娘,她那身子,可壮实了,当时都称她一句‘肉金刚’呢。
扬州有个刘公子,武艺拳术也都不赖,有一日便当街邀战,想着曹三娘虽然健壮,总是个女子,自己气力上必然胜她。
可谁想到,交手才一个回合,只见那曹三娘手一伸、一钩、一带,竟把那刘公子放翻在地。
才一个回合啊,当时我都惊得……话都说不出了,还是杨叔叫我,才记得回去。”
杨吉道:“所以你才和我说,你虽然天生身子弱了些,却一直坚持了习武?”
“也不全是这个原因。”
阮元道:“习武还是爹爹教我,爹平日经常讲些《资治通鉴》与我听,里面军争战事,小时候听来,最是有趣。
爹爹又擅长骑射,时常教我一些,所以同为读书人,可能我在弓马之上,下得功夫比别人多些吧。
还有那边梨园,那家你看着小,却也便宜,小时候爹爹也带我去过一次。”
想到梨园,阮元不禁浮想联翩:“那日我们去听的,是《牡丹亭记》,也是我们运气好,那日是董抡标演柳梦梅,那董先生,唱做念打俱是一绝,我舅祖都赞叹不已。
那日的杜丽娘是谁,已经忘了,可她唱到那‘闹殇’一节,只见她形状,听她念词,便是救不活了,我不知戏文前后,竟也哭了出来。”
“闹殇”
是《牡丹亭》第二十出,杜丽娘在这一出中因情而死,后来死后还魂种种,阮元也是听了戏文,方才知晓。
想到这里,阮元又不禁自嘲道:“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……梨园、武生、扬州城,今日一去,可就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了。
你说,我……我还能再回得扬州,看一次董先生的《牡丹亭》吗?就算回得来,董先生年纪也大了啊……还有李先生,今日你没见他模样,我这一去,只怕……只怕……”
说到这里,眼泪已无法止住,渐渐滑落下来,一时间上衣都湿润了。
杨吉看阮元这般真情流露,也不禁有些伤感,也或许,正是阮元这一番情,让他冲破了最后一重隔阂。
他开始相信,阮元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。
杨吉毕竟走南闯北,阅历比阮元更为丰富。
眼看阮元伤感至此,他很清楚,这个时候,阮元需要的,不是一个陪他一起哭、一起分享伤感的人,而是一个可以让他振作,走出扬州,心怀天下的人!
而那个人,眼下除了自己,还能是谁?
他性子素来直白,也不做修饰,便道:“伯元,我知道你在扬州久了,你舍不得这里。
可……可是……这天下大着呢!
你就说我,我从大箐寨走到长沙府,花了一个多月时间。
后来两程水路,一路到你这扬州,那是将近两个月。
我听你说,中原一十八省,我才走了五个,那你说,这天下有多大?!
你舍不得扬州,可这扬州之外,有的是你没见过的人,没见过的事。
若是因为舍不得扬州,就不愿意走出去,那你丢掉的,比你舍不得的东西,要多上不知多少倍!”
“你舍不得扬州,那你舍得京城,舍得江宁府吗?你是扬州人,你不也是大清人吗?伯元,这大清这么大,你以后还有上万里路要走呢,可……可不能因为这扬州的一点繁华,就浪费了自己后半辈子啊?”
阮元听着杨吉这番话,伤感之情虽不能尽退,也不禁笑了出来,道:“杨吉,你……你什么时候,也愿意和我说这样一番话了?平日看你读书少,没想到,你说的道理,其实也还不错。”
“你……你今天不也和我说了这么多话么?”
杨吉回道,这时,他才渐渐觉得,或许阮元内心之中,已经有了他一些位置。
阮元回过头,杨吉虽见他眼中仍显红肿,脸色却轻松了不少。
“你也是太小看我了吧?”
阮元笑道:“我早已定了十月二十,谢恩师北上之时,便和他同行。
我也没说我就要留在扬州不走了呀?只是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三年,总还有些感情,若是我一言不发的走了,那岂不成了薄情寡义之人?你觉得我要是那样的人,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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